天气回暖，春天好像就只过了短短半个月，驾驶舱内的温度随随便便就达到了三十度以上。周琛宇靠在准备大厅的座椅上小憩，样子看上去十分疲倦。项昊路过准备大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顾倩问。

“我发现最近琛宇的状态真的不是很好，我有点担心。”项昊回忆着说，“去挪威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顾倩想了一下：“我先去趟模拟机训练中心，晚上约了晓麦吃饭，到时候问问她清不清楚。”

趴在电脑前的秦晓麦，这两天发疯似的赶稿。《制服》制作敲定以后，那边急着要稿子，天天跟催命似的，就差提刀来秦晓麦家里了。今天要交十集稿子，晚上顾倩还约了她吃饭，秦晓麦叫上了菏泽，也快一个多月没见她了。

手机震了一下，是周琛宇发来的消息，秦晓麦看了一眼打算等会儿再回她，继续闷头头梳理剧情。

又没有等到秦晓麦的消息，周琛宇抬手揉了揉额头。最近他的航班排得爆满，莫非是没有时间陪她生气了？天天早出晚归，不是红眼就是国际，休息的时候秦晓麦闭关赶稿，他们多久没见面了？

“琛宇哥，你怎么了？”

这是年后第一次和岳明溪一起飞，姑娘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丝毫不掩饰里面的关心。

“没什么，这两天没休息好。”

今天飞重庆，还没起飞机组就已经商量好落地后去哪家吃火锅。岳明溪沉默了一下，柔声道：“一会儿和大家一起去吃火锅吧。”

知道她是好意，而且两人先前已经说清，周琛宇觉得要是再拒绝未免显得他这个大男人有点小家子气，于是点点头应道：“我叫上机长一起。”

“好的！”姑娘眉眼一弯，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L市的天特别好，蓝蓝的，万里无云。

春苑小区十五楼，某人刚刚交完了稿子正在落地窗前做伸展运动。不一会儿，安子天给她发了消息，还有稿费转账。

稿费她倒是收了，不过为什么他发来的可爱表情令她有些恶寒？她摇了摇头，不想去搭理，进屋收拾了一下，出了门。

三个人约好去吃日式料理，秦晓麦到达的时候菏泽已经在门口等。当初菏泽她们虽不在一个小学，但她经常去舞蹈课上等秦晓麦，所以顾倩也记得她。

“等好久了吧？”菏泽单手环在胸前，一首玩着手机，看到秦晓麦来扬了扬下巴，道，“上去吧，顾倩已经在上面了。”

秦晓麦点了份豚骨拉面，夹了块寿司塞嘴里。顾倩喝着柠檬水，拿被子的方式颇有女神范儿。菏泽点了支烟，刷着手机时不时吸一口。秦晓麦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女人都好有特点，一个霸气女神系，一个简约中性风。

顾倩酝酿了一下，开始进入正题：“你最近跟周琛宇吵架了？”

秦晓麦一怔，呆愣回答：“没有啊。”

菏泽听顾倩这么问，在烟灰缸里摁熄烟火，抬眼看向顾倩：“出什么问题了？”

她最近在为莫源真人秀的那段VCR头疼，想着怎么把Dan录制好的视频里对莫源不好的方面由莫源这边亲自坦白出然后消除影响，没有太过问秦晓麦的事。

秦晓麦一脸茫然地看着顾倩，见她对自己伸出手，道：“手机给我。”

解开了锁，秦晓麦把手机递给她，顾倩翻了一下通讯继续，没有点开微信，却是问：“你们多久没有见面了？多久没有通话？或是说多久没有发过消息？”

菏泽一听，蹙紧了眉头。

两年前矛盾情景再现？

秦晓麦吞吞吐吐，想了半天干巴巴道：“最近我俩都忙。”

顾倩摇了摇头，对秦晓麦十分失望的样子，说：“晓麦，其实我可以不用管这些的，但是周琛宇是我们队里的，作为队长我关心队员的状态，必须要为我的队员负责。”

顾倩严肃道：“快要考核了，我看了他去模拟机中心的训练结果，真的把我吓到了好吗？那些连新学员都不一定会出的差错他竟然出了！”

顾倩脸上不悦，甚至有几分责备：“他最近睡眠怎么样你知道吗？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令他休息不好？连续三天，我看到他在准备大厅的椅子上补觉。”

秦晓麦有些惊慌：“我……我不知道啊……”

“你们不是恋人么？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她破天荒得觉得难以置信，不由得拔高了声调。

看着顾倩质问的神情，她完全无言以对了。

菏泽拍了拍顾倩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动怒，三人缓和了一下气氛，菏泽淡淡开口：“晓麦，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机会不会永远都眷顾同一个人吗？所以才会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一说法。”

“无论是职场上的机遇，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无论是梦想还是爱情，如果不懂得珍惜，转身就是再见。”

她轻轻叹了口气，凝视着秦晓麦阵红阵白的脸，摇了摇头：“你们之所以还能再续前缘，跟周琛宇的坚持有很大关系吧……现在出现的这个问题，不就是你们先前分手的导火索么？”

秦晓麦心头一震，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种状态。各自生活，她不去搭理，后来觉得没有意思，便说了分手。

没有主动去关心那个人，一头扎进工作又出不来了，她时常抱怨周琛宇只要工作就完全不会顾及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顾倩拿着手机，秀眉蹙了蹙：“你这样很容易让人有机可乘啊……”说着，她把手机放到了秦晓麦面前。是一个人的朋友圈，发了几张照片，照片里周琛宇和岳明溪坐在一块吃火锅，看上去十分亲密。

她突然觉得胸口一堵，抬杠道：“他爱找谁找谁！”

桌子对面的两人一脸懵然，亲爱的，这是重点吗？

秦晓麦噘着嘴只顾吃面条，这醋缸一下子倒了说什么也听不进去，顾倩有点后悔给秦晓麦看照片，又觉得这说不准是一个契机。

“不关心男朋友，给别人创造了机会，怪谁？”顾倩道。“最近琛宇真的很反常，我还以为能在你这里问道一二。”

秦晓麦眼角红着，握着快着的手劲儿恨不得把筷子掰断。她近乎咬牙切齿，想了想说：“我知道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说起来你们可能会不相信，之前跟周琛宇分手后，他在我家对面住了几个月我都不晓得。直到前两天偶然听宿管阿姨说起，我才知道……”

顾倩听不下去了：“周琛宇是得失心疯了吗看上你。”

菏泽制止她，接话道：“晓麦对感情不信任，跟家里还是有一些关系的。”

见不得秦晓麦哭，所以即使知道秦晓麦做得不对，也不想顾倩再说什么伤人的话来。

顾倩与菏泽对视一眼，更不高兴了。她性格直爽，只在气不过，直接从位置上起来离开。“你们爱怎么怎么吧，我疯了才会插手这件事！不要占着别人的喜欢就肆无忌惮啊少女，继续缩在你的蜗牛壳里吧。”她大步流星走，不忘霸气喊一句，“服务员，结账！”

秦晓麦眼眶里圈着泪水，菏泽起身坐到她旁边，抱住她安慰道：“别哭，顾倩性子直。”

“我没有怪她。”秦晓麦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周琛宇。”

“我连关心他都不会，回消息全用意念回，也不在意他的身体状况或者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哭出了声，感觉浑身血液全部倒流，拥堵在了胸口。

自责，懊悔，愧疚……

“他眼瞎了吗？为什么要喜欢我？”秦晓麦哭着说。

菏泽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喜欢一个人有原因吗？笨蛋，没有啊……只是刚好喜欢的就是那个人罢了。”

她轻轻拍着秦晓麦的肩膀，认真道：“如果你不想重蹈复撤，那就行动起来。”

秦晓麦抬起头，似是想到了什么：“我突然想起琛宇母亲来找过他，在挪威他跟我提起过一些，难道……”他是再为母亲的事情烦心？

——

重庆机组过夜的酒店，房间里所有的灯都被打开，周琛宇蜷缩在床上，睡不安稳。他呼吸紧促，紧拧着的眉宇间冷汗涔涔。

梦里一个女人，在他身上已经打断了一根鸡毛掸子，她揪住他衣服后面的领子，把他带到一片陌生的林子。

喘不上气，快要窒息了。

“你不应该出生，不应该……”

女人一边拖着他走，一边絮絮叨叨，她大概已经彻底的疯了吧……

“妈妈……”即使如此，那孱弱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身后传来，哀求着，无助的。

他被扔在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林，夜晚里有野狼的呼叫，他躲到一个山洞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蜷缩成一团，生怕因为恐惧泄漏一丁点声音。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他在黑夜里一直没有入睡，最后是一个野外摄影师和一个女记者发现了躲在山洞里的他。那天开始，他怕黑，沉默寡言，他遗失了自己。

“妈妈……”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周琛宇被头顶的灯光刺得眯起了眼睛。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拿起手机一看，凌晨三点半，这个夜估计又无法再入睡了。持续的失眠和高度精神压力，让他的状态越来越糟糕。

他无法对任何人说，包括晓麦，怕她担心，怕她难过。

栾溥辰那边在队里请同事帮助，也搜寻不到母亲的任何下落，她就如同在人间蒸发了。可是，每次飞行前周琛宇都会收到她的包裹，一些吃的，一些用的，一次又一次的将他逼到悬崖。

他想找到她问清楚她究竟想要做什么？房间的门卡是怎么来的？她为什么还去给自己熨制服？为什么当年要那样绝情的对他，又为什么要将他丢弃……他的心如同被切割机运动，疼得他倒抽凉气。他在床上蜷缩着，用拳头拍打胸口，想要歇斯底里，却依然保持着男人最后一丝坚韧。

他好想抱抱秦晓麦，看她对自己的生气，对自己撒娇，看她因为自己脸红心跳，或是因为疼惜他而红了眼眶。可是，不能这么自私，他的痛苦不想加载在她的身上，因为她也在‘母亲’的问题上她也同样痛苦。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他已经被撕扯得血肉模糊了。

太深的夜，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